静脉血栓栓塞症(venous thromboembolism,VTE)包括深静脉血栓形成(deep venous thrombosis,DVT)和肺栓塞(pulmonary embolism,PE),是围手术期威胁患者生命安全的首要因素。妇科手术后的VTE并不少见,但是在我国仍未引起医疗机构及医务人员的广泛关注,更未形成相应的预防指南。因此,根据我国现有的妇科手术后VTE的防治经验,并参考国内外的诊治指南,主要包括美国胸科医师协会(American College of Chest Physicians,ACCP)第9版指南、美国妇产科医师协会(ACOG)2007年指南,针对术前未罹患VTE的患者,经过国内专家讨论后制定了我国妇科手术后DVT及PE的预防共识。
DVT是指血液在深静脉内形成凝血块,使静脉管腔部分或完全堵塞,致使静脉回流障碍。DVT多数发生于下肢,少数发生于上肢、肠系膜静脉或脑静脉[1]。PE为来自静脉或右心的血栓堵塞肺动脉及其分支,导致以肺循环障碍和呼吸功能障碍为主要表现的疾病,90%继发于DVT。DVT和PE统称为VTE,是同一疾病在不同阶段、不同部位的两种表现形式。
静脉血管壁损伤、血流停滞或缓慢以及血液高凝状态是导致VTE的重要原因。手术后导致VTE的危险因素包括患者自身因素和手术相关因素。
(1)年龄:年龄是VTE的独立危险因素,75岁以上者每年VTE的发生率至少是普通人群的10倍[7]。国外的研究报道,年龄>60岁是手术后发生VTE的独立危险因素,60岁以上者术后VTE的发生率高达34%;年龄每增加10岁,术后VTE的风险增加2.25倍[7,8]。我国的数据显示,与50岁以下者相比,年龄≥50岁者术后发生DVT的风险为前者的2倍;年龄每增加10岁,风险增加约1倍[5]。
(2)恶性肿瘤:恶性肿瘤患者VTE的发生率增加2~3倍[9]。恶性肿瘤患者术后DVT的发生率高达11.4%~30.8%[5,6,10]。恶性肿瘤导致VTE有多方面的因素。首先,恶性肿瘤患者多年龄大、手术复杂、手术时间长、术后卧床时间长,都易于导致VTE。此外,肿瘤细胞可产生促凝物质,直接激活凝血;释放促进炎症和血管形成的细胞因子;与宿主血管内皮细胞、血细胞等相互作用,从而促进VTE;而化疗、放疗以及中心静脉置管也增加VTE的风险[11]。
(3)静脉曲张:ACOG指南提出,静脉曲张是妇科手术后发生VTE的高危因素之一。因为静脉曲张所导致的静脉瘀滞和血管壁损伤均有利于形成血栓。我国的研究也证实,静脉曲张增加术后DVT的发生率,其危险度为4.6;合并静脉曲张者术后DVT的发生率高达29.2%,而无静脉曲张者为8.5%[5]。
(4)VTE病史:既往有VTE病史者极易复发,尤其是在大的手术后[12]。与无VTE病史者相比,有VTE病史者再次发生VTE的风险增加约8倍;而现阶段罹患VTE的患者中,19%至少罹患过1次VTE[9]。
近2/3的DVT患者并无典型的临床表现,DVT的诊断有赖于辅助检查。
72.5%的妇科盆腔手术后的DVT患者无典型的临床表现[5],下肢近端静脉血栓形成的症状和体征为下肢弥漫性疼痛和肿胀,伴或不伴下肢红斑、皮温升高和压痛;髂静脉血栓形成则表现为整个下肢肿胀,伴或不伴侧腰部、下腹部、一侧臀部或背部疼痛[16]。
下肢血管加压超声检查(compression ultrasound,CUS)是目前最常用的诊断下肢静脉血栓的无创检查,能全面探查下肢近端静脉(股总静脉、股浅和股深静脉、腘静脉)和远端静脉(胫前和胫后静脉、腓静脉、比目鱼肌静脉和腓肠肌静脉),当静脉管腔增宽、失去可压缩性,无血流信号或血流充盈缺损,挤压远端肢体血流信号无增强、减弱或消失时诊断DVT[17,18]。超声检查结果阴性的患者3个月后DVT的发生率极低[1]。CUS诊断下肢近端静脉血栓的敏感度为98%,特异度为95%;随着超声检查技术的改进,CUS诊断下肢远端以及肌间静脉血栓的失败率低至1%,3个月后DVT的发生率仅0.3%[19]。因此,对于围手术期高危患者的筛查,推荐首选CUS作为检查手段。
近2/3的PE患者并无典型的临床表现,罹患DVT者应常规进行PE的筛查。
PE的重要特点是临床表现多样且无特异性,发病隐袭,甚至突然猝死,极易被漏诊[20]。国外的资料显示,PE患者中1/4的临床表现为猝死[2]。我国的资料显示,45.7%的妇科盆腔手术后的DVT患者合并PE,71.4%的PE患者无典型的临床症状。以下症状应考虑PE:低氧血症、呼吸困难、晕厥、心动过速、胸痛[5,21]。因此,妇科手术后罹患DVT或出现上述症状者,应积极除外PE。
D-二聚体在急性VTE患者中其水平升高,通常采用的界值为500 μg/L,是最常用的反映凝血和纤溶激活的标志物[22,23]。急性VTE患者血浆中D-二聚体水平平均升高8倍,抗凝治疗后逐渐降至正常。D-二聚体对PE诊断的敏感度达92%~100%,特异度为40%~43%[20,23]。D-二聚体用于诊断DVT的阳性预测值为31.0%,阴性预测值为98.6%,其阴性预测值更具临床意义,可作为DVT或PE的排除诊断标准[6]。可疑PE的患者中D-二聚体水平正常者3个月后血栓的发生率仅0.1%[22]。因此,对于疑诊DVT或PE的患者推荐D-二聚体检测,如结果正常,可排除急性DVT或PE的诊断。
(1)CT肺血管造影(computed tomographic pulmonary angiography,CTPA):妇科手术后罹患DVT和高度疑诊PE的患者,如病情允许,推荐CTPA作为首选的影像学检查方法。我国的资料显示,确诊DVT的患者经CTPA检查,45.7%确诊合并PE[5]。多层螺旋CT血管造影,诊断PE的敏感度达83%,特异度为96%[24]。荟萃分析(Meta分析)显示,CTPA结果正常的患者3个月总的PE发生率仅1.2%[25]。
(2)核素肺通气/灌注(V/Q)显像:V/Q显像与CTPA相比,所致辐射和使用对比剂较少,相对安全,也较少引起过敏反应。V/Q显像的结果分为:正常或极低可能、低度可能、中度可能、高度可能。结果为"正常或极低可能""高度可能"具有诊断意义;当结果为"高度可能"时,诊断PE的特异度高达96%[26,27]。而部分结果不确定(指低度可能或中度可能)的患者未来PE的发生率达10%~40%[28]。
(3)磁共振肺动脉造影(magnetic resonance pulmonary angiography,MRPA):MRPA因无需注射对比剂,可用于碘过敏的患者。MRPA对段以上肺动脉内血栓诊断的敏感度为50%~87%,特异度为97%~100%[27,29]。且其可区分新鲜和陈旧血栓,可为后续治疗提供依据。
(4)肺动脉造影(pulmonary arteriography,PAA):PAA诊断PE的敏感度约为98%,特异度为95%~98%[27]。但PAA为有创检查,且有发生致命或严重并发症的可能,现已很少使用。
(5)超声心动图:超声心动图多用于评估患者的右心室大小及心功能,仅个别患者可通过此检查发现位于右心房、右心室或肺动脉近端的血栓[27]。
1.具有危险因素(年龄≥50岁、高血压、静脉曲张、手术时间≥3 h、术后卧床时间≥48 h、开腹手术)的患者,妇科手术前应该常规进行DVT筛查,排除DVT后方可实施手术。
2.手术后2~7 d内进行DVT筛查。
3. DVT筛查首选无创的下肢血管CUS检查。
4.妇科手术后罹患DVT者需要进行相关检查以除外PE。
5.妇科手术后出现低氧血症、呼吸困难、晕厥、心动过速、胸痛等可疑PE症状者,建议进行PE相关检查。
6. PE筛查首选CTPA。
减少VTE的危害重在预防,基于风险分级的预防可以提高预防效率。
(1)Caprini评分:是国际上常用的VTE风险分级评估模型,根据危险因素和赋值计算总分,其风险分级为低危(0~1分)、中危(2分)、高危(3~4分)和极高危(≥5分)[30]。见表1。
Caprini评分(评估VTE风险)
Caprini评分(评估VTE风险)
评分a | 危险因素b |
---|---|
1分 | 年龄41~59岁 |
计划性小手术 | |
近期大手术史 | |
静脉曲张 | |
炎症性肠疾病病史 | |
目前存在下肢水肿 | |
BMI>30 kg/m2 | |
急性心肌梗死(1个月内) | |
充血性心力衰竭(1个月内) | |
败血症(1个月内) | |
严重肺部疾病,包括肺炎(1个月内) | |
肺功能异常(慢性阻塞性肺疾病) | |
需要卧床的患者 | |
下肢石膏固定 | |
中心静脉置管 | |
输血(1个月内) | |
其他危险因素 | |
1分(针对女性患者) | 口服避孕药或激素替代治疗 |
妊娠或产后(1个月内) | |
原因不明死胎史,复发性自然流产(≥3次),早产合并妊娠期高血压疾病或胎儿生长受限 | |
2分 | 年龄60~74岁 |
大手术(指手术时长≤60 min)c | |
关节镜手术(手术时长>60 min)c | |
腹腔镜手术(手术时长>60 min)c | |
恶性肿瘤病史 | |
肥胖(BMI>40 kg/m2) | |
3分 | 年龄≥75岁 |
大手术(指手术时长为2~3 h)c | |
BMI>50 kg/m2(静脉淤血综合征) | |
浅静脉、深静脉血栓或肺栓塞病史 | |
深静脉血栓或肺栓塞家族史 | |
目前存在恶性肿瘤或接受化疗 | |
目前存在因子V Leiden基因突变 | |
凝血酶原20210A阳性 | |
血清同型半胱氨酸水平升高 | |
狼疮抗凝物阳性 | |
抗心磷脂抗体阳性 | |
肝素诱导的血小板减少 | |
其他血栓形成倾向 | |
5分 | 择期下肢关节置换术 |
髋关节、骨盆或下肢骨折 | |
脑卒中(1个月内) | |
多发性创伤(1个月内) | |
急性脊髓损伤或瘫痪(1个月内) | |
大手术(指手术时长≥3 h)c |
注:a指每项危险因素的评分值;b每项危险因素的评分值取决于其导致血栓事件的概率,例如恶性肿瘤为3分、卧床为1分,因为恶性肿瘤相对更容易导致形成血栓;c只能选择1项因素;VTE:静脉血栓栓塞症;BMI:体质指数
(2)基于我国数据的、适合妇科手术后VTE风险分级的G-Caprini模型:目前国际上应用的VTE风险分级评估模型均基于西方国家的多学科综合数据,由于东西方人种特征、妇科疾病特点以及医学技术水平等存在差异,应建立适合我国的妇科手术后VTE风险评估模型。基于Caprini评分,结合我国的研究结果,确定了6个危险因素与妇科手术后DVT独立相关,分别为:年龄≥50岁、高血压、静脉曲张、手术时间≥3 h、术后卧床时间≥48 h、开腹手术[5]。将每个因素赋值1分,根据评分之和,将患者分为4个风险等级,见表2。本共识将该评分模型命名为G-Caprini(Gynecological Caprini),依据患者所处的风险等级采取相应的预防措施。
妇科手术后DVT的风险分级(G-Caprini模型)与DVT的发生率
妇科手术后DVT的风险分级(G-Caprini模型)与DVT的发生率
风险分级 | 分值 | 术后DVT发生率(%) |
---|---|---|
低危 | 0 | 0.43 |
中危 | 1 | 3.31 |
高危 | 2 | 5.36 |
极高危 | ≥3 | 28.31 |
注:DVT:深静脉血栓形成
(1)机械性预防:机械性预防措施主要包括间歇性气囊加压(intermittent pneumatic compression,IPC)和梯度压力袜(graduated compression stockings,GCS)。与无预防措施相比,IPC可减少56%的DVT,但对于减少PE的发生无效;而与药物预防共同使用时,可减少57%的PE[31]。应用IPC进行预防,可减少50%的下肢近端DVT。GCS可减少65%的下肢远端和无症状DVT,但对于下肢近端DVT的预防作用尚不确定[32],如使用不当,可引起皮肤破损、溃疡、坏死等。IPC和GCS均应在手术前开始应用,至患者术后自由活动;IPC每日的使用时间至少18 h[33]。
(2)药物预防:药物预防措施主要包括低分子肝素(low-molecular-weight heparin,LMWH)、低剂量肝素(low-dose unfractionated heparin,LDUH)、剂量调节皮下注射肝素和口服抗凝剂华法林等。Meta分析显示,与应用安慰剂相比,LDUH可减少56%的DVT以及30%~47%的PE,但同时增加46%~57%的出血概率[31,32]。而LMWH与安慰剂组相比,DVT的发生率降低51%~70%,PE降低64%~70%,也相应地增加了出血概率[31,32]。Meta分析还显示,相较于LDUH,LMWH减少30%的VTE。
由于术后DVT多发生于24 h内,并考虑到抗凝药物可能导致的出血,故建议药物预防于术后6~12 h开始使用;良性疾病患者术后药物预防的时限推荐为7~10 d或至可以自由下床活动[33],而恶性肿瘤患者推荐药物预防至术后4周[32]。在肿瘤手术患者中进行的随机对照研究显示,术后6~10 d的LMWH预防后VTE的发生率为12.0%,持续4周的LMWH预防后VTE的发生率为4.8%,其预防效果可持续3个月[34]。不同LMWH用于预防的剂量有不同,具体需参考药物说明书;为了取得良好的预防效果,不宜减量(预防剂量:每天那屈肝素0.3 ml皮下注射1次)。
妇科手术时应补足体液量、减少创伤、严密止血、尽可能缩短手术时间,必要时手术区域留置引流管,术后尽早下床活动,基于风险分级选择预防措施,高危和极高危患者尤应注意。术后应尽可能不用止血药,止血药的使用是DVT的独立影响因素[6]。
(1)低危患者术后尽早下床活动;
(2)中危患者术后采取LMWH或LDUH药物预防或机械性预防(GCS或IPC);
(3)高危患者,术后无大出血风险者,采取药物预防(LMWH或LDUH);术后有大出血风险者,采取机械性、药物序贯预防,先机械性预防(IPC为佳),待出血风险降低后改为药物预防;
(4)极高危患者,术后无大出血风险者,采取机械性与药物联合预防;术后大出血风险较高者,建议采取机械性、药物序贯预防,先机械性预防(IPC为佳),待出血风险降低后改为机械性与药物联合预防;
(5)恶性肿瘤患者术后推荐LMWH或LDUH药物预防持续4周;
(6)不推荐将下腔静脉滤器作为围手术期PE的预防措施。
妇科手术后VTE的发生率高、危害严重,但VTE可防、可治,关键在于重视,重视预防、重视加强多学科合作,可有效减少VTE的危害。
本共识的执笔专家:瞿红、张震宇、郎景和